八正道與現代管理科學

                                                                                                        陳參權

佛法不離世間法，而且必須從我們的身心開始著手驗證。常常在討論佛法時，學友間常會試著將佛法與現實生活對照、印證，這真是一個相當切實的體驗佛法的方法。佛教之根本教義如四聖諦、八正道、十二因緣、蘊、處、界等，多散見於阿含經中。阿含經常被歸為「小乘」經典，殊不知若不先研讀阿含經，對一些基本的名相、教理有一相當的了解，往後讀起大乘經典，輒有無從索解之感。人菩薩法雖不求疾證，但根本佛教終究是大小所共，對於一些基本的、重要的教法確是必須有一相當程度的認識。

佛法，根本上是講因緣法則的。釋尊初轉法輪所示五比丘者，就由四聖諦開始創說。四聖諦講的是苦、集、滅、道，從現實說明苦的真實面開始，進而解釋苦從何來，再昭示苦的可滅性，最後闡明趨滅的方法。這一系列的開導與現代管理科學所常用的分析方法——「五何」是相應的。「五何」是：何事、何人、何時、為何與如何（4W1H: WHAT, WHO, WHEN, WHY, and HOW)。四聖諦說的苦當知——了知苦的事實（苦聖諦）及苦因（集聖諦）可以說分別就是「何事」與「為何」。下來說的苦當滅（苦滅聖諦）亦即屬「何事」——修學。「何人」指的便是未經顯說的諸有情。「如何」則是趨滅之道（苦滅道跡聖諦）。「何時」指的則是道之次第，也可以說是精進。其中論及「如何」之道諦，簡要地說，便是八正道。對於八正道，學人多耳熟能詳，可是就因為對文字本身太熟了，常常不求甚解而忽略了其中真義。

八正道，又說是八修法、八聖道、八直之道，分別為「正見、正志、正語、正業、正命、正方便、正念、正定」。八正道是「苦出要諦」，是四聖諦中「道諦」的主要內容，依教諦知、諦行，便能斷苦因，離苦果。現試將這一系統化的佛法以現今常用於建制(IMPLEMENT)套裝電腦應用軟體系統(PACKAGE)的「專案管理(PROJECT MANAGEMENT)」作一比較，或可作為另類方便，而期能有助於一分學友從日常生活中的體驗而對八正道有另一層的了解；或進一步，對八正道的深確理解而漸漸地將佛法運用在日常生活中。

專案管理的內容一般可分成下列四個階段：一、準備階段(PREPARATION)，二、分析階段(ANALYSIS)，三、落實階段(REALIZATION)，四、建成階段(GOING LIVE)，以下將之與八正道互相參照︰

聞

第一（準備）階段的內容主要在徹底了解現狀，確認各項條件，設立作業方針，擬訂施行計劃，詳細規劃未來。這約佛法說，便是正見的建立。正見(Samma Dotthi)，或譯諦見，即正確的知見——知凡聖，信業報，明善惡，辨真俗，確了四聖諦，深解（緣起）無我法而以之攝導諸行。正見用在專案管理上即是徹底了解企業問題之所在，知道問題解決之道，而且擬訂計劃，決心將之付諸行動而予解決。企業界對於深入管理問題所持的追根究底的精神與緣起法是有一分相似的——發掘問題的根本所在（再予對症下藥）。雖然八正道不必是一個機械式的次第，有的講先後，有的相依相成而互為增上的。惟正見能起正志、正語等諸行，是實踐所必須的眼目。學佛道上，慧解（正見的修學）和行踐是必須平衡發展的，而正見尤屬首要。無正見而逕求行踐，縱或付出極大的努力，所行不能如法，輕則事倍功半，重則一事無成，甚或引造惡業、徒招煩惱。在世間法中，常常見到由於決策錯誤而導致專案（甚至於整個企業）的失敗，大半歸咎於對整體事理沒有深入的了解——缺乏正見。

正見如何得聞？龍樹菩薩說︰「從三處聞︰從佛聞，從佛弟子聞，從經典聞。」在去佛久遠的今日，善知識、經典便是我們得以敬獲正聞的來源。世法上在一個電腦應用軟體系統建制專案，除了企業內部必須指派經驗豐富的人員參與作業，一般還必須從外面的顧問公司延聘專業人員予以協助並訓練企業內部人員。除此，還必須借重內容龐大的使用手冊等文件——此即佛法所謂的從善知識聞、從經典聞。

思

經過週詳的準備，大目標既定，建制專案的第二（分析）階段便須進行較深入之分析並確定各項業務之運作。一般並即配合新的初步藍圖開始進行各種細部構思。這在佛法上說是正志。正志(Samma Sankappa)或譯正思、正思惟、正治、正欲、正分別、正覺、諦念，是對所（正）見的，再加以思慮、分辨，對於所擇別出來之應作諸正行進而引發出「付諸行動並予以實現」的意願（志）。由於正見之前導，加上明徹的思辨，內心明明白白地了知什麼應當作，什麼不應當作，並立下決心實實在在地將之徹底落實。

修

建制專案的第三（落實）階段主要是依據上一階段的分析結果而開始將電腦應用軟體與新訂定完成的各個工作崗位作業機能接合。此即一般所謂的施工，是將所諦見、擇別、立意要作的一一予以落實。所以只要確保前兩個階段是正確的，在這一階段依照正確、正常的方法集中精力作去便可完成任務。什麼是正確、正常的方法與精力呢？簡單地說，正確、正常的方法與精力就是：應該說的就說，應該做的就做；不應該說的就不說，不應該做的就不做，或有不正確的地方就予以修正。又譬如必須以正當的方法獲取技術或報酬、維持工作上人際關係的和諧等等。這就是八正道的正語、正業與正命。

正語(Samma Vaca)或譯諦語、正言，簡單地說是確當的言論，約止持說是「離口四過」，約行持說是「講誦道語」。正業(Samma Kammanta)或譯諦行、正行，是說不犯殺生、偷盜、邪染等法，是身體的正當行為。正命(Samma Ajiva)或譯諦受，「受」者「取」也。所謂正命，經說︰『謂具正見，正法出家，被於法服，離諸邪行，信於正法；乃至受用飲食、坐、臥皆依正法。』一般而言，正命是說以正當的方法來維持正常的生活。正語、正業與正命主要是約發之於內而形之於外的三業所說的。在大環境中生活上力求如法，在工作場所裡亦須如此。

在一個專案中通常設有一位專案經理(PROJECT MANAGER)，其主要職務在確保該專案的整合性(INTEGRITY)、有效性(EFFECTIVENESS)、以及工作進度(EFFICIENCY) 。依照進度計劃把握什麼時候應該做什麼、應該完成什麼，品質是否合格，或有突發問題則協調、尋求解決方法以及安排資源予以解決等等。這些工作內容所須具備的勤奮、細心、專注、條理等特質與八正道中的正方便、正念與正定是相應的。正方便(Samma Vayama)或譯正精進、正勤、正治，是適時地以正確的方法表現出某一正當的行為。正念(Samma Sati)的「念」字由「今」與「心」所組成，從文字本身的構成，加上古德在翻譯佛典時對文字的選用，這真是值得深思的。「念」本義作「常思」解，乃不斷加以思考之意。心之所念曰「意」，是以正念又譯諦意。正念緣自正見、正志，是針對所認知、了別與決擇的均能繫念在心而時時處處不偏離一切正行。專案管理上這一專案經理所轄的範圍縱跨整個專案，為各階段所共的種種使令進行的方向不偏離正軌的方法皆屬之。在功能上可以說是與佛法中隨念隨修、隨犯隨懺的正念相應的。

正定(Samma Samadhi)或譯正三昧、諦定。經說︰「何名正定？謂心、心所不起散亂，離諸攀緣，於奢摩他，毘缽舍那決定正觀，是名正定。」正定亦即純正的禪定，是因正見、正念與正行等而獲得的身心的平靜與安舒。（定字上從寶蓋下從正，古人取「屋正人無慮」之意，本意作「安」解。）經說「制心一處，無所不辦。」在日常工作上這可以說是專注的意思。既能「專注」於工作在先，俟工作順利完成，則必能「安心」於後。專案管理上，如果說正精進是約「量」言，則正定可以說是約「質」言。這也都是共各階段的，時時要提起的。

綜合上來，正見與正志可以說是根本的啟動與正導的力量，是屬於「慧」的範圍。正語、正業與正命是對表現於外的身、語二業而說的，從起心動念的清淨進而導出如法的身語正行，這是屬於「戒」的範圍。正方便雖說是前後所共的，在與正念及正定約方法來說的角度看，可以都屬於「定」的範圍，此即佛法的總綱——戒、定、慧三學。

證

正定之後又是如何呢？經說：「正定起已，聖弟子得正解脫貪、恚、癡﹔貪、恚、癡解脫已，是聖弟子得正智見：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印順導師在《佛法概論》這本書中也說：「『八正道行入涅槃』，是唯一而不許別異的正道。」這可見八正道是可導向解脫的一套完整的修學方法。有些人對「解脫」可能覺得是遙不可及的，甚或認為是不切實際的。其實只要立下決心，隨時都能踏上這康莊正道，使令知見得以念念趣正，信心愈加堅定，進而引導出三業一切正行。上述專案管理第四（建成）階段嚴格地說並沒有像前幾個階段各有一系列的施行細則(METHODOLOGY)必須遵循。需要把握的是要在前面每一個階段中切實遵守系統化的施行細則，腳踏實地的做下去。這到後來，一個專案的順利完成應該是很自然的、「水到渠成」的。修學佛法豈不也是如此？遺教經說「譬如小水常流，則能穿石」，只要把握住基本原則——重利他的菩提心（願），拋卻時間的「齊限」，不求疾成，只事精進，不僅個人修持上應如實知之，如實行之，在世法上也一樣地時時將之應用於待人處事之中，彼岸是終究要到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