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
調身、調息與調心
(摘自『成佛之道』)
調攝於三事
說到修習禪定的方法,不外乎調攝身心。「調」是調伏,調柔,人心如澮悷的劣馬,不堪駕御;又如惡性牛,到處踐踏禾稼,必須加一番調練降伏功夫,使心能伏貼溫柔,隨自己的意欲而轉,所以古來有『調馬』,『牧牛』的比喻。調又是調和,身體,呼吸,心念,都要調和到恰好,勿使動亂,才能漸入安定。「攝」是收攝,使心念集中,勿讓他散亂。調攝的對象,有「三事」 ──身,息,心,如《小止觀》等說。身體要平穩正直,舒適安和,不得隨便動搖,也不使身體有緊張積壓的感覺。閉目,閉口,舌抵上顎,也不可用力。調息──呼吸,要使之漸細漸長,不可有聲,也不可動形,似有似無,但也要漸習而成,不可過急。調心,使心繫念緣中,不散亂,不惛沈,不掉舉,心意集中(歸一)而能平正,自然安定。三者有相互關係,以心為主,在身體正常的安靜中,心息相依,而達定境。(頁119)
由滅五過失,勤修八斷行
要怎樣用心修習,才能引生正定?這要「由滅五」種的「過失」而成就。五過失是:懈怠,忘聖言,惛沈掉舉,不作行,作行。怎能滅除這五失呢?這要「勤修八」種「斷行」。八斷行是:信,欲,勤,安,念,知,思,捨。修八斷行,滅五過失,自能成就定心了。如破除了障礙,才能平安的到達目的地一樣。五過失與八斷行,以下會分別解說。現在總列一表如下:
{ 欲─┐
┌ 懈怠………………… { 精進│
│ { 信 │
│ { 輕安│
│ ├─能治八斷行
所滅五過失 ┤ 忘聖言………………… 正念 │
│ 惛沉掉舉……………… 正知 │
│ 不作行………………… 思 │
└
作行……………………
捨 ─┘
懈怠為定障,信勤等對治
禪定,是修所成的勝德,要有信心,有耐心,不斷的學習,才能成就。所以從初學到學習成就,「懈怠為」習「定」的大「障」礙,非修「信勤等對治」行不可。懈怠,是對善事缺乏勇氣,敷衍,泄沓,為障精進的煩惱。要滅除懈怠,非精進不可。但定的修習精進,要從對於禪定的希求願欲而來。如一心想成就禪定功德,非得不可,自然就樂意修習而不疲懈了。但這要從信心中來:深信禪定的功德,深信定是可以修習而成的,更信自己能切實修學,一定能成就。有了這樣的信念,自然『信為欲依,欲為勤依』,而勤修不懈怠了。在禪定的信心中,第一要深信定境的輕安自在,身心勇銳,使自己的身心,進入一新的境地。如於定的輕安而能深信,實為引發精進的要著。修信,欲,勤,安──四種斷行,滅除懈怠過失,實是貫徹於修定的始終過程;而在開始修習時,這是應特別重視的學程。
正念曾習緣,令心不餘散,明記不忘念,安住而明顯
在修止時,主要是使心在同一境相上安定下來。使心繫住一境的,是「正念」的力量。正念如繩索一樣,使心繫在一境上,不致流散開去。念什麼境呢,是「曾習緣」。緣是所緣境;曾習緣是曾經慣習了的境相。如修念佛的,先要審視觀察佛相;修習時憶念佛相,使佛相在心上現起來。如修不淨念的,就要先取青瘀膿爛等不淨相。念,就是曾習境的憶念;修念才能成定,所以定是不能以幻想而修習成就的。有了正念,就能對治『忘聖言』的過失。聖言是聖者所開示的法義,作為修止的所緣,念念不忘於所緣,就能「令心不」向「餘」處馳「散」,心就漸漸安定了。
眾生的心,明了時就散亂了;心一靜就昏昧了,睡著了。昏昧而不明了的,是無力的;明了而散亂的心,如風中的燭光一樣,動搖不定,也是沒有大用的。所以修止成定的主要目標,是心力增強,能作常人所不能作的大事。這就要修習這個心,明顯而又安住,安住而又明顯。怎樣才會安住又明顯呢?這要以正念為主,正知為助來修習,此心能「明」白的「記」憶所緣,「不」致於「忘念」;忘念是障於正念的,使心忘失所緣的。修習時,如心以正念力,能安住所緣,不向餘境流散,就讓他安住而相續下去。但安住而要求明顯,就要以正知來時時關照,確知住在所緣境。如念佛的,不但要心住佛相,而且要明了佛相,佛相漸漸的明顯現前。這樣的「安住而」又「明顯」──明與靜,為修止學程中的重要內容。切勿以為專心一境就得了,落入無記昏昧中去。
有以為我是不取相而修的,是無分別的,不用繫心一境,也還是有修有證的。這當然是有些誤會了!既使是不著相,無分別,也還是對此有一解了,然後專心向著修去。這還不是繫念所緣嗎,如什麼都不想(初學是無此可能的),幽靈似的茫無著落,那能成什麼呢?例如中國的禪者,提起一句:『念佛的是誰』?『拖死屍的是誰』?雖然由此激起疑情,方便小小不同,但由此使心打成一片,撥落無邊妄念,這還不算繫念於一嗎?
聖說是所緣,能淨惑障者,或順於正理,能向於出離
到底應住心於什麼所緣,才能修習成定呢?「聖」者「說:是所緣」是沒有一定的。沒有一定,這不是說什麼都可以,而是說,在可為念境的種種緣中,沒有一定而已。瑜伽師說有四種所緣:周遍所緣,淨行所緣,善巧所緣,淨惑所緣。總之,聖教中所說的種種所緣,一定是合於二大原則的:一、是「能淨」治「惑障」的;二、是契「順於正理」的。凡緣此而修習住心,就能使煩惱漸伏,或者斷而不起,這才能引生正定;定是離(煩惱)欲而修得的。這或是共世間的,或是出世的,「能向於出離」道的斷惑證真,這才是值得緣以為境的。如緣荒謬悖理的,反增煩惱的,如緣淫欲,緣怨敵,或是緣土塊木石無意義物,那不發狂成病,就算萬幸,不要說得定了!對治煩惱而漸伏的,如不淨治貪欲,慈悲治瞋恚,緣起治愚癡,界治我執,持息治尋思散亂。這是隨煩惱的增強,而施以不同的對治法門。順於正理的,如以蘊,界,處,緣起,處非處──五種善巧為緣;這五者都是契順於正理而能滅除愚癡的。出世斷惑的總相所緣,是一切法無我,一切法性空。這些所緣,都是通於止觀的。如繫心於這些所緣,持心令住,不使流散,不加觀察,這就被稱為『無分別影像』,而是奢摩他──止的所緣了!
大乘多修習,念佛與念息
可作為修止的所緣境,雖然很多,聲聞法是多修不淨與持息念的;因為這是對治貪欲及散亂,而最易發定的。但「大乘」佛教界,「多修習」的是:「念佛與念息」。念息,多少有著重身體的傾向。大乘以成佛為標的,所以念佛為大乘要門。如易行道的稱名念佛,若得一心不亂,也就是念佛三昧。不過念佛法門的重點,是念佛的身相與功德,舊稱觀相與觀想念佛。如依此而念佛由心起,念佛如實相,那就是實相念佛,趣入出世的勝義禪觀了。淺一些,念佛有懺業障,集善根的功能;深一些,就緣相成定,更進而趣入證悟。念佛法門,是由淺入深,貫徹一切。所以在大乘五淨行中,早就有以念佛來替代界分別了。念佛,還念菩薩,如文殊,觀音,普賢等菩薩,並可依相攝心而修習。進一步,金剛,夜叉,是佛菩薩的化現,所以也可依以修習。但這就成為修天了,因為佛再不是解脫相,慈和相,而化為忿怒相,貪欲相。到此,佛與天幾乎合一。不過大乘並非天乘,修止並非修觀。所以儘管也稱為念佛,但到底重定而流入天乘,還是化天乘行而入佛乘,那就要看有否依大乘的特質──三心相應而修了。
念佛由意念,真佛非像佛;觀相而持心,善識於方便
繫「念佛」為所緣而修習時,應知這是「由意念」的。一般散心的稱名念佛,也還要重在意念,何況緣佛相而修止?在起初,審取佛的相好而修習,切勿因為佛相的不易現起,現起而不易堅定,就置佛像在前,望著佛像而修習。修止成定,是定中意識,不是屬於五識的。所以如眼識取色相而修,就是心『由外門轉』,這是怎麼也不會入定的。要知繫念所緣相,是向內攝心的,是由意識所安立的影像,所以止觀的所緣相,也叫做『影像』。凡是修止的,都是意識所安立的影像相而使他安住,不但念佛是這樣的。有些修止的,略得安定,前五識相續等流,沒有隨念及計度分別,就以為無分別定,極為可笑!還有,初學時從石刻的,或木雕的,紙繪的佛像,取相明了,然後再緣此攝心而修習。但在修時,應覺得所念的是「真佛」,並「非」木石等「佛像」。這才能修習成就時,佛現前住,放光說法等。如作為佛像而修,就失去這些功德了。總之,「觀」佛「相」為境「而持心」令住,應該知道的方便是很多的,所以說:「善識於方便」。例如初取佛相而修習時,不必過求細微,能略現佛相大體就得。等到佛相現前,漸漸堅定,如某部分特別明顯,就不妨緣此而修。如破竹,能破了初節,餘節就可迎刃而解。觀佛相等也一樣,如粗相安住明顯了,再觀細相;心力愈強,就是《華嚴經》等所說的佛相,也都有修習成就的可能。所以起初必須專一,切勿念此念彼,或急求明顯,急求細微,反而成為定障。又如佛相是意識現起的影像,隨心力而成,所以必須是因果相應的。如緣阿彌陀佛相而釋迦佛現前,緣佛相而菩薩相現,緣立佛而坐佛相現;修的與現起的不一致,都是不相應。切不可跟著現起的境相而住,應該仍依起初修習的所緣相而攝心。
念息數隨止,非風非喘氣
以「念息」為方便而修止,也是容易得力的法門。一呼一吸,叫做一息。息是依緣身心而轉的,對身心的粗動或安定,有密切關係,所以安定身心的定學,對修息極為重視。修息的有六門:數,隨,止,觀,還,淨;但後三者,是依止起觀的觀法。一、「數」息:以息為所緣,吸入時,以心引息而下達於臍下;呼出時,心又隨息而上,自鼻中呼出。這樣的一呼一吸為一息,數入息的不再數出息,數出息的不再數入息。一息一息的默數下去,到十數為止,再從一數起。數息,如念佛的捏念珠一樣,使心在息──所緣上轉,不致於忘失。初學的如中間忘記了,那就從一數起,以做到一息一息的不加功力,憶念分明為限。二、「隨」息:久久心靜了,不再會忘失,就不必再數,只要心隨於息,心息相依,隨息而上下,覺息遍身等。這樣,連記數的散亂,也離去了。三、「止」息:久久修息漸成,心與息,如形影的不離。忽而心息不動,身心泯然入定,也就是修止成就。凡修息的,以細長為妙,但初學不可勉強,以免傷氣。又息須均勻,切勿忽長忽短。佛法的持息,本意在攝心入定,所以不可在身體上著想。修習久了,如少腹充滿,發熱,或吸氣時直達到足跟趾端,或覺臍下氣息下達,由尾閭而沿脊髓上升,或氣過時,幻覺有光色,音聲等── 這都是氣息通暢,生理上的自然現象。切勿驚奇誇眩,落入氣功及丹道的外道窠臼!又修息以微密勻長為準,所以「非風」相:息出入時,如風的鼓盪一樣,出入有聲,那是太粗而要不得的。也「非喘」相:這雖然出入無聲,但不通利(艱濇),如刀刮竹一樣,一頓一頓的有形可見。也非「氣」相:雖然通利了,但口鼻仍有氣入的感覺。離此風相,喘相,氣相,微密勻長,古人形容為『悠悠揚揚』,『若存若亡』,才合於息相的標準。
覺了沈與掉,正知不散亂
以正念攝心,達到了安住所緣的階段,那就要以正知來滅除『惛沈與掉舉』的過失了。掉舉是貪分,是染著可愛境,心不自在,引起心的外散。惛沈是癡分,是身心沈重,引起攝心所緣的力量低弱,不大明顯。初修時,妄想紛飛,或者惛沈闇昧,與修止全不相應的重大過失,容易覺知,不是這裡所說的。這裡所要說的是:念既安住所緣了,應「覺了」微細的惛「沈與掉」舉。如不能覺了,或誤以為定力安穩,那就會停滯而不再進步;日子一久,反而會退落下來。這是非常重要的!如在修習中,覺得影像不安定,不明顯,或覺得心力低弱,不能猛進,這就是微細沈掉存在的明證。這只要正念安住,相續憶念,綿密的照顧,就能生起「正知」,知道沈掉已生起了,或要起來了,能使心「不」向「散亂」流去。
為斷而作行,切勿隨彼轉
覺了到微細的惛沈與掉舉,假使由他去,或因沈掉過失的深重,不容易遣除,就不設法對治。這種『不作行』的過失,要以思來對治他,才能達到滅除沈掉的目的。思,是推動心心所而使有所作為的,所以這就是「為」了「斷」除沈掉,「而」以思來「作行」;「切勿隨彼」沈掉等流或增長下去。要怎樣的作行呢?如沈掉不太嚴重的,那末沈相現前,就舉心而使他明了有力;或修觀察。如掉相現前,那就下心而使他舒緩;或專修安住。所以在修止的過程中,舉心或下心,止修或觀修,有隨心的情況而應用,以達平衡中正的必要。這如騎馬的,馬向左就拉他向右,馬向右就拉他向左,總以使馬向中馳去為標準。但沈掉嚴重的,不容易遣除,就應該修特別的對治。如沈沒重的,修光明想,或修菩提心等可欣喜的功德相。如掉舉重的,應修無常等可厭患相。等沈掉息去,再依本來所修的,安住所緣而進修。
滅時正直行,斷於功行失
如修習到沈掉息「滅」了,心就能平等正直。那「時」,就應該不太努力,讓心平等「正直」而「行」就得了,這叫做捨。捨時不加功用,讓心在平等正直的情況下自由進行,這就能「斷於功行」的過「失」。這如騎馬的,如馬不偏向左,不偏向右,就應放寬韁繩,讓他驀直的向前去。這時候,如依舊把馬韁拉得緊緊的,馬反會因不適意而走向兩邊去。修止的也如此,如心已平等安住,還是為了防護沈掉而『作行』,結果反而使心散亂了。所以到這階段,應修捨,舒緩功用。這是第八斷行的捨,能滅第五過失的作行。能這樣,心就快要得定了!(頁316 - 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