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脫道與菩薩道(下)

                                                                                                                                            莊春江

過猶不及


    大乘佛教初興,不被教內傳統承認,而斥為非佛說,後來大乘佛教鼎盛,反過來貶斥聲聞佛教為小乘,這樣的對立,誠為佛教的不幸。大乘佛教的起源與開展,本具有些信仰與理想色彩的性格,如理想的佛陀觀與理想的十方淨土等。上座系部派佛教的論師們,也有其拘泥難以開展的一面,如僵化的戒律,實有自性的論說等。忽略了中觀、瑜伽大乘論師們主張「三乘共坐解脫床」、「三乘究竟」的胸襟,以及一些過猶不及之法門與思想的歷史包袱,使得解脫道與菩薩道,在今日似乎還是壁壘分明的兩個陣營,其中,實在存在一些我們可以再思考的空間的。
    「佛說」的迷思     目前,我們所看到的大乘經典,由於經典出現的時間,距離佛陀入滅的年代太遠,雖仍多以「如是我聞,一時,佛在……」,「爾時,世尊告曰……」等,「佛說」的定型格式表現,但實在無法當成是佛所宣說的可信證據,而讓人相信這些大乘經都是「佛說」的。然而,不是佛說,就不能是純正的佛法嗎?
    佛法,是由釋迦牟尼佛的教導,而展現的。起初,當然只是世尊的教導,後來,佛弟子間也有輾轉教導的。世尊晚年,有時體弱、患背疾而需要休息時,舍利弗、目揵連常負起代佛轉法輪的重任,而被佛陀譽為「生母、養母」。在《雜阿含經》〈修多羅〉(第一義悉檀的部分)中,尚且保存有為數不少佛弟子說法的經文,其他如〈弟子記說〉部分,更是佛弟子間,有關佛法討論的紀錄,這些都是在經典結集中,被公認為佛法而集入的。其他《阿含經》與南傳《尼科耶》,也是如此。純正的佛法,傳統上,本不必然只限於「佛陀親口所說」而已。
    釋尊以「神足變化示現、他心示現、教誡示現」教化弟子,其中,當以教誡最為重要。教誡固然以言說為主,然而,釋尊展現的身教,自不能排除於教誡之外。釋尊積極為眾生說法,利益眾生的身教,縱使釋尊在其言說的教誡中,沒有強制性地要求成為修行要項的一部份,乃至只有鼓勵解脫,而沒有成佛的教說,我們自也不能因此而認為,鼓勵積極利益眾生,而圓滿成佛的主張,不算是佛法。
    如果能夠符合佛法緣起理則的特質,我們應當承認,那就是純正的佛法。如果我們從人、我;群、體的關係中,體認主張自通之法——同理心,固然是緣起精神的結果,主張積極慈悲利他,更是緣起理則的充分展現,那麼,解脫道固然是純正的佛法,宣揚慈悲利他精神的菩薩道,當然也是純正佛法!
    不修禪定,不斷煩惱     《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陀天經》說,「次當作佛」的阿逸多,「其人今者雖復出家,不修禪定,不斷煩惱,佛記此人成佛無疑」。「不修禪定,不斷煩惱」似乎得到了鼓勵與讚許,然而,其中或許還可以有些再探討的空間。
    在佛陀的修學歷程中,也曾經修得「無所有定」與「非想非非想定」等甚深禪定,但仍自覺「此法不趣智、不趣覺、不趣涅槃」。而後,才有菩提樹(覺樹)下的深觀緣起,「得無老、無死、無愁憂慼、無穢污、無上安隱涅槃」。《增一阿含經》也說:「戒律之法者,世俗常數。三昧成就者,亦是世俗常數。神足飛行者,亦是世俗常數。智慧成就者,此是第一之義。」依此看來,禪定(三昧成就)似乎也只是世間法而已。然而,不可否認的,禪定,確實是釋尊所教導的一項重要修行方法(道品),不論是解脫道中的八正道,抑或菩薩道中的六般羅蜜,都包含有禪定的修行德目。
    從另一些經文資料來看,佛聖弟子中,確實有一些不會進入「第一(初)禪」以上禪定能力的解脫阿羅漢,稱之為慧解脫阿羅漢(南傳《相應部》〈須尸摩〉將「進入初禪以上禪定能力」作「種種神通」。但除了與生俱來者外,一般人要先有入初禪以上的能力,才可能進一步地引發神通力,所以,說種種神通,亦即間接地指初禪以上的禪定能力)。
    依論師們的見解,解脫要藉由初禪(初靜慮)、第二、第三、第四禪、……至無想定等七種「根本定」(稱為「七依定」),以及未到初禪前的「未至定」(也稱「近分定」),或兩根本定中間的「未至地」而契入。這和上座阿羅漢,告訴尊者阿難的「修習於止,終成於觀。修習觀已,亦成於止。謂聖弟子止、觀俱修,得諸解脫界」的道理是相通的。但是,禪定中最深沈的「非想非非想定」,由於「定心過於微細了,心力不夠強勝,不能依著他而修發真實慧」,論中說,非想非非想定中「無聖道」,不可能於其中得解脫。而常人平時散逸不定的心,同樣的是「心力不足以修發真實慧」,自然也不可能於其中得解脫。
    依此看來,佛教的正統,還是修禪定的,只不過,佛法重於緣起正觀,要求止、觀(緣起正觀)俱修,以此而不同於外道的禪定。然而,禪定的一個重要特質,是專注,經中稱之為「一心」。入禪定與吵雜聲不相容,故修習時,需要有安靜的環境。安靜的環境,通常是得遠離人群的,這樣,有可能不利於常在人群中利益眾生。另外,或有說止、觀俱修的禪定,導致疾入解脫,而偏離慈悲利他的主軸,故不修禪定。就時間的分配上來說,這種衝突在所難免,然而,散亂的心,的確不利於觀慧的增長,如果因此(慧力不足)而成為「敗壞菩薩」,又如何真正的慈悲利他呢?所以,或可說不修根本定,但,依據古今論師的意見,近分定或電光喻定還是要修的吧!
    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成就無上正等正覺;在雙樹林下,以最後身入滅——生命流轉的徹底解脫的事實,讓我們不得不承認「佛法的終極目標是解脫」——「十二緣起的還滅」;「諸漏已盡,斷其根本,如截多羅樹頭,於未來世更不復生」;「貪瞋癡永滅,一切諸煩惱永滅」。
    菩薩以利他為先,不願意只求急於解決自己的煩惱,而無視於他人的苦迫,這是菩薩精神的重要訴求。在願意幫助眾生解除苦迫(利他)的動機下,精進修學,這樣,就不可能無視於自己的煩惱。因為,如果自己常陷於煩惱的紛擾中,如何能適切地幫助別人?又如果自己不瞭解煩惱的「苦、集、滅、道、味、患、離」,不具有解決煩惱的能力,又如何奢望能幫得了眾生解決煩惱,使眾生離開苦迫而得清涼?這就如同不會游泳的人,又如何入水中救人的道理是一樣的。所以說,菩薩從利他中,必也會止息自己的煩惱,而完成自利。
    煩惱的根據地是我見、我慢。菩薩道中般若慧的修習,是在破除自性見,而悟得一切法空。如果能真正的徹悟了一切法空,那麼,我見、我慢也必然不起,屆時,務實來說,對自己的貪、瞋、癡,即使想留也留不住,煩惱終必有斷除的時候。如《雜阿含經》中,舉母雞孵蛋的例子說:「彼伏雞隨時蔭卵,冷暖得所故,如是,比丘善修方便,正復不欲漏盡解脫,而彼比丘自然漏盡。」(另,農夫播種,種子發芽生長的例子,也有類似的含意。)又如,《中阿含經》說:「但法自然,有無欲者,便得解脫一切淫、怒、癡。」這是法(緣起法)的自然性(法性、法爾),法的必然性(法定),而不是情感上的願不願意,就能左右的事。
    從一方面說,如果不斷煩惱,終日為煩惱所迫,「如自己還墮在水裡,不會浮水,這怎麼能救別人呢?」然而,從另一方面來說,如果自己少與人往來,少事少務,閉關修行,專精禪思,是有可能因此而疾斷煩惱,證入解脫的,但這就不足以多利益眾生,而與菩薩道精神的主張不同了。《大智度論》中說:「菩薩道有二種:一者、般若波羅蜜道;二者、方便道。」般若波羅蜜道,或略稱為般若道,是由凡入聖的修學,「是依一切法而觀為一切皆空,不離一切而超越一切」,「主要的是勝解空性」,也就是「觀一切法如幻如化,了無自性」,學習「調伏煩惱,能做到煩惱雖小小現起而不會闖大亂子」。這是偏重於自我淨化(自利)的過程。方便道,則是「得不退轉以後的菩薩大行」,如「莊嚴淨土,成就眾生,佛果功德」等。所以,嚴格來說,嚮往菩薩道的學佛者,不應輕忽了般若道由凡入聖的修學。
    貶斥阿羅漢,讚唯一佛乘     佛陀、辟支佛陀(獨覺或緣覺)、阿羅漢,都是解脫的聖者,都受到人們高度的尊崇,這是早期《阿含經》所展現的風貌。大乘興盛後,佛陀受到獨特的崇敬,阿羅漢在大乘經典中,往往受到貶斥,以凸顯大乘菩薩的偉大。到了後期,「佛性本有」的如來藏思想興起以後,則更進一步認為眾生終必成佛,只有佛陀的涅槃解脫,才被認為是真正的解脫,辟支佛陀與阿羅漢的解脫,被認為只是中途的休息站而已,並不是真正的涅槃解脫。這樣的思想演變,與早期《阿含經》的風貌差異甚大,實在可以有再討論的空間。
    辟支佛陀、阿羅漢,與佛陀一樣,都是從順、逆觀察十二緣起中,澈證生命的緣起,而完成自我淨化的聖者。雖然,辟支佛陀傾向於隱遁,教誡、度化眾生的動力,不及佛陀,沒有廣佑眾生的圓滿功德,阿羅漢的慧力,不及佛陀,不足以無師自悟,也沒有廣學濟度眾生的方便,利益眾生的成績,也不及佛陀,然而,他們確實都完成了生命流轉的止息,永遠斷除了貪、瞋、癡等諸煩惱,這是我們凡夫所尚沒有能力做到的事,我們怎能憑著自己情感上,對菩薩道的依賴、讚嘆與自我期許,不以辟支佛陀與阿羅漢為學習的目標,就漠視這些解脫聖者的偉大成就?我們怎能忘記,阿羅漢(「應」)也是佛陀的稱號之一,意思是「離一切煩惱,值得尊敬供養者」呢?
    其實,大乘佛法發展之初,如「般若、阿粊、彌陀」法門,並「沒有拒斥聲聞,或否認聲聞的果證」,即使稍後的龍樹菩薩,也主張「三乘同坐解脫床」,「承認小果的究竟」,並沒有否定聲聞果證。再後的無著、世親菩薩,更是主張「三乘究竟」。而更後期發展出來的真常唯心如來藏思想,說「眾生皆有佛性」,若從鼓勵眾生學佛,增長學佛信心(為人生善悉檀)的角度來看,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若從不違背緣起法理則來說,只能抉擇為「人人皆有成佛的可能性」,而無法說「眾生必定成佛」了。
    眾生的根性不一,雖說「以習成性,以性成習」,根性也是緣起的,可以熏習改變的,但實務上,眾生的因緣千差萬別,我們看到的,確實是一一差異不同的個體。菩薩道主張慈悲利他,要從累生累世長遠的利他中,完成自利,是偉大的。菩薩道的完成——成就佛果,那更是偉大而希有的。我們鼓勵每一位學佛者,發菩提願,都來發心學菩薩道,這是取法乎上的教導,有其必要性。但是,我們也不得不承認,事實上真正堪任於菩薩道根性的眾生,能在菩薩道上堅持努力,有所成就——成就不退轉(阿鞞跋致),確實是十分稀有的。這也難怪壽命極長的帝釋天(釋提桓因)說:「菩薩發大心,魚子菴樹華,三事因時多,成果時甚少!」而與毘首羯磨化作一鷹一鴿,去試煉釋尊的前世尸毘王了。又如說「佛欲證上事故,說我今以佛眼觀十方無量阿僧祇眾生發無上道,離般若方便力故,若一若二住阿鞞跋致地。」「懈怠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牢固者,如是人應從聲聞道得度而不求聲聞,久於生死中受苦,是故說:發心如恆河沙,得阿鞞跋致者若一若二。眾生聞是已,能堪受眾苦者,畢定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若不能者,取聲聞辟支佛道。」如恆河沙數量的菩薩道發心者,或因般若慧力修學能力的不同,或因悲心熏習,根器的不同,最後能成就不退轉的,只有一、二位而已。事實上,現實人間不退轉菩薩的實例,確實不容易看到。就是佛世時,像尊者茂師羅、尊者殊勝那樣見井水而尚未能喝到水;到達正知見「有滅涅槃」而未證入阿羅漢果位(正見深法,而未證入的菩薩與此類似),也是「絕少數」的。所以,從眾生因緣的不同,根器不同的角度來看,實在應當多鼓勵學習菩薩道利益眾生的精神,同時,多尊重聲聞道的修學者,畢竟,菩薩根器實在難得,而且,「三乘同坐解脫床」,聲聞的解脫道,也是純正的佛法啊!
    一切法空,直觀涅槃     「大乘經說一切法空」,初期大乘(尤其是《般若經》),『都直從與涅槃相當的「甚深處」入門』,這與聲聞解脫道,重於從五蘊身心,觀察無常、苦、空、非我,下手處似乎有所不同。若從四種悉檀總攝一切佛法(初期大乘(空相應教)為對治悉檀)的角度來看,似乎也有些可以再思考的空間。
    聲聞佛教進入部派分化時期以後,或許覺得只以五蘊中的「識」蘊,來解說眾生生死輪迴,不能滿足人們知的需求,於是,興起了探究事相於過去、現在、未來等三世中,如何相續流轉的學風。從其中,各部派也紛紛提出自部的「本識」思想,並且擴大其關注點到探究一一法(一一事相)的自性上,而有「三世有」與「現在有」的不同觀點。「但論究到一一法的自性,現出了是常是恆的共同傾向」。推論到一一法的自性是常是恆,顯然已偏離緣起法的理則,而且,也從早期專注於關切眾生蘊、處、界的事相,擴大到探索一一法的哲學領域。初期大乘經主張一切法(無自性)空,多說法空,乃至從法空而直觀涅槃實相,確實不同於《阿含經》所關注的我空(五蘊無常、無我)。然而,這樣的差異,實在有矯正部派時期,主張「一一法的自性是常是恆」對治需求的時代背景。
    既是對治悉檀,就有其相對性與侷限性。大乘佛教主張法空,並不意味著可以離開我空。如《大智度論》中說:「聲聞乘多說眾生空,佛乘說眾生空、法空。」「佛法有二種空:一者、眾生空;二者、法空。說無我,示眾生空;說無有我所法,示法空。」「佛法二種說:若了了說,則言一切諸法空;若方便說,則言無我。是二種說法,皆入般若羅蜜相中。」又如《中論》二十七品中,確實是重於廣論法空的,但也還有〈觀六情品〉、〈觀五陰品〉、〈觀六種品〉、〈觀因緣(十二緣起)品〉等關於眾生蘊、處、界的觀察。再如《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開始先說「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然後說「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眾生,是不會離開我,而談一切法的,所以說:我所空即是法空。法空是我空的延長與擴大,對於兩者,應當作這樣的理解:聲聞與大乘,「不過是側重的不同,詳略的不同而已!」
    就眾生面對煩惱的調伏與止息來說,縱使下手處容有因根器的不同而不同,但最後都還要歸於我空——蘊、處、界(身、心)的無我來。直接觀察蘊、處、界的無常與苦,實在是止息眾生煩惱苦迫,消彌我執的有效方法,而解脫道中所注重的四念處、安那般那、毘婆舍那等法門,確實是重視直觀身、心無常、苦、非我的方法,志於菩薩道的修習者,也不宜輕忽而錯失了這些可貴法門的修學。
    從另一方面來說,看看今天我們所處的環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因為交通與資訊的發達,而比起二千多年前緊密了太多了。不但人與人間,即使人與環境之間,也因為人口的增加,污染的升高而顯得日益重要。不論是在家眾或出家眾,我所(我們的世間)的範圍,比過去大多了;社會分工更細了,彼此間的輾轉相依更明顯了,也更複雜了。我們很難不受到社會政治、經濟、教育、環保、福利、治安、稅捐、……等等制度的影響,也很難對這些制度所引起的問題,冷漠而不去關心。這樣,一切法空的關照,在這個時代,就有了這個時代新的需要與意義了。

結語

    印順導師說,他對全體佛法的抉擇,與所要弘揚的宗趣為「立本於根本佛教之淳樸」,激發了筆者多讀《阿含》的意向,並且多注意一些南傳法師、尊者的思想與法門,從其中,確實能感受到一分淳樸與清涼,因而確立了不離佛法的信念。但對導師「宏傳中期佛教之行解」的堅持大乘,不免感到有些迷惑,而一直願意在這方面多思惟、多學習、多體會。從近些年來,展現解脫道的南傳聲聞佛教,給台灣佛教帶來的一些衝擊與省思,也給個人多一些思惟與學習的機會,從嘗試尋找兩者間可能的交集思考中,或也可以對導師的堅持大乘,多一些理解與體會。
    筆者以為,注重眾生煩惱與雜染止息的聲聞解脫道,是十分珍貴的,注重慈悲利他精神的大乘菩薩道,是十分偉大的,兩者的共通基礎,是緣起法——「此有故彼(斯)有,此無故彼(斯)無」。在無量的法門中,只要不違於緣起法的理則,都是純正的佛法。
    印順導師說:「應該承認,世界的任何佛教,都是佛教的一流,不能片面地武斷的自是非他,不能輕率的誹撥大乘為非法,也不能傲慢的輕視聲聞佛教為焦芽敗種。惟有在互相信諒的友誼下,客觀的善意的去研求修學,才能從相互了解,做到彼此溝通。才能抉取佛教的精髓,淘汰塵垢粊糠,而發展為適應時代的,攝導現代的,覺世救人的佛教。」
    我們應當自我期許:跳脫宗派、民族情感的圈圈,開闊視野,敞開胸襟,把握佛法的特質,真誠的、「客觀的、善意的去研求修學」。只要是合於緣起法理則的法門,都當依自己的性向與因緣,隨順修學,隨份護持。
    南傳佛教所展現的解脫道,對煩惱調伏與止息的禪法,如四念處、毘婆舍那、安那般那等,有其一定的古老傳承,應予以重視與珍惜,而北傳大乘佛教菩薩道偉大的慈悲利他精神,是人、我關係中,緣起法理則的充分展現,也不要輕易地忽略而揚棄了,尤其人道關懷、人權意識普遍覺醒的今日,更顯得菩薩道是可以契合現代重視群、我關係腳步的契機。
有接觸大乘佛法多年的學友,在接觸南傳佛教後,認為對治現代人多向慾望奔馳的心,「應該鼓勵趨向解脫」。多鼓勵趣向解脫,調伏自己的貪欲,減少自己煩惱的苦迫與煎熬,就嘗得到佛法甘露的清涼味,進而能堅定對佛法的信賴與信仰,這是好的。如果自己能在調伏欲貪,收攝心念中,多思惟緣起法,多體會緣起法,而能擴及群、我關係的思惟與反省,激發出慈悲利他的精神,願意以佛法多關懷他人,這就是一分菩薩精神的展現,也是凡夫菩薩行菩薩道的一個好的基礎了。這樣,佛法也可以不僅止於自利的風貌而已。
    成佛真是偉大而希有的,佛果的圓滿境界,對一般凡夫來說,不免覺得是距離得太遙遠了。在解脫道與菩薩道的差異中(成佛為目標,以及將慈悲精神融入每一項修行中),倘若讓我們先且不談成佛,先談煩惱的調伏,從煩惱的調伏中,多體會緣起法,從緣起法理則的體會中,願意擴及關注於群、我關係的合「法(緣起法)」性,若因此而能願意多實踐慈悲利他,這樣,慈悲利他的精神,是不是可以成為解脫道與菩薩道的一大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