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佛法無非「傳說」

 李紹裘

傳說與印順導師之著作

「傳說」不是佛學的專有名詞,但它常見於印順導師的著作中。

曾經讀過一個報告,內容為印順導師著作中之佛學詞彙統計,裡面列舉常用佛學名詞之出現次數。用光碟片約略地點計「傳說」一詞在「印順導師佛學著作」中之出現數字,共計三千三百多次。出乎意料地,發現「傳說」僅僅不及「涅槃、解脫、緣起」之出現頻率,而較高於「煩惱、自性、因緣、般若、無常」等常見佛學名詞。導師書中,在解釋傳說時,通常省卻傳說兩字,或代以「據說」等詞。若統計時包括這些地方在內,「傳說」出現次數將遠超三千多次,而為導師著作中最常見的詞彙之一。

根據初步統計,「傳說」一詞在導師之著作中,出現得最多的,依次序為:

1.      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

2.      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

3.      佛教史地考論

4.      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

5.      中國禪宗史

6.      印度佛教思想史

以上全部是對佛教思想歷史深入探究的專書。在導師其他著作中,或多或少的都提出了傳說的問題。從統計結果而看,傳說之重要性,並非偶然。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發現,何以「傳說」一詞出現頻頻?最切要的原因,在妙雲集『勝鬘經講記』,導師一句話中,找到了線索:

所以我常說:佛法本無大小,一切是依著同一的傳說,而作不同的解說。

換言之:整個佛教體系,無非傳說中來;釋尊正覺後所宣說,佛滅後弟子所誦出。最初是口口相傳,慢慢才有文字記錄,再輾轉地經過方言的譯,從印度傳流入外國。這樣,佛法與傳說難分難捨;一切佛法無非傳說,講論佛法也就不能不談傳說。

紛繁複雜古傳的來源

Text Box: 「佛經有沒有真偽的問題」,見本文後附之補充資料。佛法種種本無大小,但流傳分化嬗變中,不止有大小,更包含:空有、權實、難易、了義不了義、顯密等等,不一而足。印度本土之佛教,從佛滅到佛教在印度本土消失,一千六百多年之間,就可以分為三大類傳說,導師稱它為:「佛法」,「大乘佛法」,「祕密大乘佛法」。(注意導師書中加上「」括號之「佛法」,特別區別早期傳說,不同於「大乘佛法」,更不共於「祕密大乘佛法」。)在印度本土外,再不斷發展出多種的派系。那麼,傳說的來源是否可靠,如何對待種種傳說,有諍論之餘地。

佛陀在世,同一法味。在聖僧之間,是清淨無諍的。聖僧是我們皈依的對象,但解脫聖者中,有重智的慧解脫者,重定的心解脫者,及定慧兼重的俱解脫者。而且即使是證果的聖者,仍會表現不同之風範,其門下也自然是同聲相應、同氣相投。故此,佛教界很早就有思想學風具特色的學團。佛世時,代佛陀指導僧眾、各化一方的,有舍利弗、大目犍連、大拘絺羅、大迦旃延、富樓那、阿難等大比丘。這幾位佛教界所尊敬的聖者,彼此間互相學習,互相尊敬,即使學風各有特色,完全沒有後代那樣的宗派意味,我們在阿含經中能夠清楚地看出來,應該牢牢地謹記在心。

破了我執的聖者之間無諍,未證的凡夫卻不會也不能無諍。佛說:所有世間之諍,不離「欲諍」與「見諍」;因利益衝突和意見不合,而引起鬥爭糾紛,相凌相奪,都是「我愛、我見、我慢」的表現。而最容易在教團中起諍的,是那未證謂證,得少為足的增上慢人。

僧中起諍,傳說在佛世時,已有聖僧被牽涉在內。中阿含經記載,鄔陀夷比丘與舍利弗尊者共諍滅受想定,阿難尊者因此受到僅此一次的被佛陀訶責,怪他在場而不阻止鄔陀夷冒犯舍利弗尊者。

佛滅之後,諍議就更多了。苦行第一的大迦葉尊者主持王舍城第一結集,不曾邀集佛教界全部的重心人物,集思廣益,連多聞第一的阿難尊者,也幾乎被拒於門外。結集圓畢時,就有說法第一的富樓那尊者等提出異議,種下佛教學派分化的種子。

傳說分化之基因

導師在『唯識學探源』有另一看法:

佛教的分裂,不是偶然的,是佛教本身具有分裂的可能性,因了種種關係而展開的。釋尊的應機說法,在理論上、實踐上,都有不同的方便,這是部派分裂的主因。

追問下去,教派分裂,源自「人性」,就是「無明所覆,愛結所繫」的問題。若再直探根源,就是世間眾緣和合之無常變異了。是故世界上所有的宗教,不論基督教、回教、印度教,都有日久分裂的命運,佛教亦不免。

因材施教而傳說紛紛

應機說法,就是「四悉檀」的說法原則。因為眾生性格習氣,各有不同之故。弘法者為了因材施教,契機度化,採用種種不同的善巧方便,施設立說,無非令聽眾發心起信。

用現代話去解釋四悉檀:第一義悉檀,是「真理至上」,對領悟力強的弟子,講解最終真諦,了義之教。對治悉檀,是「對症下藥」,針對修行人各各不同之錯謬觀點與作略,提供扭轉漏習的理論和方法,必需因人而施。生善悉檀,是「改善命運」,對精進的信眾,勸戒如何積聚良好的條件,淨除弊害的因素,令未來生命更美滿。世間悉檀,是「皆大歡喜」,對一般的人,投其所好,說些悅耳動聽、令人興奮的佈道,目的是希望聽眾心生快意而起信。

這四悉檀之運用,在佛教流傳二千多年中,都同時地被採用,不過時段之先後,有明顯的偏重。佛世時,釋尊正覺後所宣說,當然是以第一義諦為主,開演不共之法,有別於當時流行的婆羅門及六師外道思想。早期佛教,仍以第一義悉檀為主,但在修行人之間,對治悉檀法門,更為重要。初期中期大乘年代,中觀、唯識派系,顯然是針對錯謬的思想而施設的。後期,為令佛法滲入在家眾之生活,著重生善悉檀。到最後,更為了要廣收信徒,鞏固佛教在社會的影響力,和其他主要宗教分庭抗禮,世間悉檀,變為最普遍性的佛教弘法方式。

有情人終成大乘

我們是有情的眾生,都為情愛所繫。佛涅槃以後,佛弟子追憶懷念佛陀,大部份是感情作用。佛陀以慈悲心體貼眾生,令聖教久住,容許佛弟子在佛滅後循禮四個佛教遺跡,依憶念佛陀之功德而不忘聖言,精進修學,這是大方便。如能不忘「筏喻經」中之義,警惕「戒禁取見」之修行大忌,宗教儀式令佛法長留人間,是有效的。許多傳教法師,為了推廣佛教,弘法時引用輪迥托世、神通變化、靈異感應的傳說故事,及極力提倡素食等等,主要是利用這情緒作用來鼓動信眾這影響著佛陀之遺教,從重理智、淳樸的「佛法」,發展成重信仰、藝術化的「大乘佛法」、「祕密大乘佛法」。雖然為大悲心故,方便不能無,但有利有弊,見仁見智。

教與學之互相為緣

佛教中,又有佛演一音說法,有情各各隨類解的傳說。不過,聽法之人所能了解領會的,勢必各有偏執。古代的佛弟子,囿於經論文字流通之艱難,又在東方文化傳統之下,特別尊師重道,仰慕古人傳承。誠然,從老師的宗教體驗而來的教授,有相當的重要性,因為它不是純理論的研究所能了知的,不過,對師尊的感情,影響著認為非有師承,不足以為正統教授的觀念,宗派之風從此而來。

文化演進下,現代教育,近乎善財童子多方參學的先例,向不同的善知識學習,亦比較著重從文字與意義上去研究、證實,或更為符合「依法不依人,依義不依語」的古訓。

這樣,依弘法者本身之見地,風格之不同,依聞法者之愛惡,根基之深淺,有重信的方便易行道,有重智慧或重悲願的難行道,就發展出多種的宗派傳承。

資訊傳播的自然法則

有一個遊戲,令參加者分隊,每隊團員一個一個地耳語傳訊,最後檢察每隊最初的口訊,傳到最後一人,到底變為什麼樣子,以評判定勝負。往往發現到後來,最初的訊息已是面目全非,有時令人啼笑皆非。

佛法流布於世間,已有二千五百多年的歷史。可想而知,今日我們面對之佛法,就算不是面目全非,恐怕免不了撲朔迷離。雖然較早傳出的佛法不一定是最無訛的,最晚出的佛教也不一定是一無可取,但觀察資訊傳播的因果必然性,噪音會不斷地增加,把原本的廣播訊息掩蓋,日積月累,傳說的可靠程度,一定會每況愈下。

凡緣生的必歸於滅。釋尊以一大事因緣,出現於世,是緣生。佛陀說法四十五年,輾轉流傳的佛教,也是緣生。釋尊在古印度恒河兩岸間的獅子吼,當然逃不出成住壞滅之必然理則。這就出現了所謂正法、像法、末法的描述。

不過,我們亦毋須悲觀,因為釋尊所教,乃顯示如實的現象及正觀之方法,法爾如是,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並不因傳說之變化而本身增益損減。發心學佛的眾生,業果報不失,精進修學,生生世世,可以放心必功不唐捐。只是末法眾生,若過去與佛法無緣,現在亦難聞佛法,仍是可惜的。

噪音之處理

如何能延遲佛法不滅?這也是靠因緣條件。「傳說」畢竟會有一部份是姑妄言之,如聽者姑妄聽之,全盤地姑妄信之,必然成為悟入真實正觀的大障礙,這就像生病的人服食摻了大量糖漿的藥,得不償失。佛是大醫王,聖僧是護士,他們當然會不厭其煩、不辭勞苦地善護念疾苦眾生。

抉擇正義,是論師菩薩們使命中之重要工作。佛陀一生所教之佛法,二千多年後,尚能勉強維持一分本來面目,實有賴於眾多之論師菩薩、佛法的實踐者,如龍樹、提婆、無著、世親、月稱、宗喀巴等。他們相繼地出現於世,對過往之種種傳說,去蕪存菁,不時地把法義撥亂反正,令正覺之音久住於世,值得我輩感激頂戴。

印順導師一生致力於澄清鑑別傳入中國之佛法,考據古今諸家所說而給予正直的評估。傳說與經典結集的關係,更是導師研究的主要課題,特別用心。其實導師對傳說之考據,並不限於佛教,其『中國古代民族神話與文化之研究』一書,是一脈可循的思路下之作品。「傳說」之頻頻出現於導師著作中,也就理所當然了。

如何看待傳說

妙雲集『以佛法研究佛法』一書中,對「傳說」亦有較多的提及。因為拙文是初步的研究,以下主要是在這本書中,探索導師對「傳說」的意見,而略抒有所得之一二。

·        很多古籍中之傳說,是可貴的資料,不可輕心大意地處理,以為荒謬。雖然是很古老的傳說,經過推理考證,有些是可以接受的,更有些是毫無疑問的。

·        透過傳說,可以得見歷史文化之一面,推論古時政制生活的實,進而了解當時之宗教哲學演化過程,即使是幾千年前之傳說,還是有用的。

·        古傳的文字中,常常因為方言音韻之混亂,或文字抄寫脫落誤植而有差錯。只有經過小心推敲之後,才能判斷其正確性。

·        凡古史的傳說,如依文解義,即不能合於實際。有些傳說是不足為信的。對神話化的故事,要了解它有假託的出發點。有些傳說是基於情感的,通俗的,很容易流入庸俗的低級迷信。

·        憑單方面之傳說來作結論,是很有問題的。宗門派別相諍,各抒己見,各有傳說,不可不知。最好兼容並蓄,如理思惟,再作道理。一般中國佛教中的傳承傳說,通常有違歷史証據,是不能看作嚴密譜系的。

·        凡是相關而多方面相似之傳說,十分可能是同一件事的不同版本。極紛雜之傳說,更要小心考訂,始下判語。

·        依法不依人,依義不依語,在讀經論時,要了解佛法是不限於佛親口所說的。不是一句「如是我聞」就是真正的佛經,要多方觀察。

·        初期聖典還沒有編集完成時,由於佛法來源都在弟子之口口相傳中,各處的比丘們都宣稱自己那一套是「親聞佛說」,或「展轉傳來」的佛法。發展到後來,就出現法付法嗣,衣缽傳承等之問題,不可不知。

·        追求真理,便要抉擇法與非法。初期集成的『阿含經』,原有一合理的意見,即佛法是不限於佛親口所說的。佛弟子間的自相問答,或與外道辯論,甚至傳說的梵天、帝釋等說,既無釋尊在場,也不曾經過釋尊的審定,都編集在『阿含經』中。究竟地看:都有傳說之成份,但都有可學之道理。

·        在佛世,講解佛法者,依當時當地之人物而發揮,詳加說明,一定不會千篇一律。佛經中,那些指明在什麼地方集會,多少人在場的傳說,都不可認為是精確的事實。誰能精確的考定,佛在那裡說,為誰說?這大多數是為了簡明易記而公式化地傳說,不會完全符合實際。

·        經論中有時說「曾聞」,意謂是傳說如此,並非如『阿含經』之有各部派流傳根據。這樣,傳說有兩種,大概如正史與野史之分。雖然一般來說,正史傳說比野史可信,但無必然之理。

·        先見於文記的,並不就是先存在的。文字流行較遲的聖典,可以說在某時盛行,不能就指為後人懸想的產物。

·        一般而言,大乘佛教之中有很多藝術加工的味道。有部份人認為這是不可信的傳說,但這早就是聲聞學者的常套,大乘學者不過繼承這種傳統作風而已。

·        古代傳說是有流動性的,附會與作偽都有。但作偽與附會的發心不同,沒有確實的證明,是不宜籠統地任意指控為捏造的。

·        做考據時,凡碰到文記參差,傳說不實,回憶謬忘等,應按語考正。未能確定,則保留不同傳說以存疑。

·        佛陀的崇高偉大:智慧深,悲心廣,心地究竟清淨圓滿;由釋尊的言教身教,影入每個弟子的心中,而有本生談、未曾有等傳說。為了對佛陀永恆的懷念,傳說中不免有誇大不實之處,可以體諒體會。我們若要確實的信解,不要憑傳說,憑想像,應從佛陀的事跡教義中,先理解,後深信,而發大菩提心。

讀導師之著作,碰上書中標明「傳說」或「據說」等的地方,需要留意它後面的意味,否則會忽略書中之原意。大致如下:

有一類「傳說」,雖然不能立刻從個人經驗而接受認同,如果是佛法遺教中之基本傳說,不可謬謬然排斥,犯了迷而不信的毛病。導師不重視無智之信,但認為應該精進理智地去思考,以待因緣成熟時體證,例如:十二緣起,生命的三世流轉,前生與後世,現觀的經驗等。

有一類傳說,不足取信。例如:道教中、印度教中混進佛法中來的一套,什麼性命雙修,想從男女淫樂中修定,這是他們想得定而又捨不得欲樂,違背修定的原則。

另一類傳說,屬於因人而施的世間方便,大可作會心的微笑,不必介意,可信可不信,或存疑可也。舉例:有人問,西藏傳說達賴是觀音菩薩的化身,真的嗎?其實只要有觀世音菩薩的大悲救世精神,和平無嗔,反對暴力,以直報怨,就是觀音精神的化身。

佛教傳說演變中之特色

佛法在印度本土的宏揚中,不斷地轉變,以適應經濟文化、社會政制的革新。也可以看為徇眾要求,對五蘊熾盛的眾生,給予「色聲香味觸法」的方便施設。例如:

·        法師們講道,多用譬喻、傳記、輪迥、本生的故事,使聽眾容易信受。

·        後期經典中出現藝術加工的戲劇性,如佛身放光,大地震動,天女散花,鳥聲說法等形容。

·        初期佛教不容許設佛像,受到印度本土及希臘雕塑藝術的影響,佛滅六百多年後,有了佛像的出現。

·        在宗教的儀式中,結合採用了聲音佛事的朗誦歌詠;加上其他印度宗教的儀軌,焚香、供花、施食,舞蹈等等,最後連飲食、男女之術都牽入傳說中。

對感情強、理性弱的一般信眾,這是應運而生的產物,與他們的心理相呼應。佛教的傳說,在本土已與印度教、民間神話、故事等混為一體;到了外國,再和當地之民族宗教文化融匯。發展中有偏向順應潮流,適應世俗的低級信行,在所難免。

早期和晚期的佛教傳說,以下之圖表中,列舉一部份之特色及偏重。要注意者,雖然前後期有偏重的現象,但並非全盤佛教之情形,也不是認為早期的一定比較後期的更為可取。

 

佛教傳說中之特色與偏重

早期

後期

淳樸、深簡、平實,很少宗教儀軌。

複雜的理論和宗教儀軌。

修持目的為證阿羅漢果,入無餘涅槃,不受後有。重慧、重願力。

修持目的為成佛,證無上正等正覺,度無量眾生。重悲心。

修聲聞行。早日解脫,離生死海,如救頭燃。

修菩薩道。龍樹菩薩所傳之菩薩行,發菩提心,忘己為人,其精神為「任重致遠」。生死即涅槃。後期「秘密大乘」之「即身成佛」卻是如救頭燃的味道。

傳說中之菩薩只有兩位:釋尊與彌勒。

信願、慈悲、智慧之精神,化為普賢、觀音、文殊。更有遍十方之無量菩薩。

重人間之佛陀,即人而成佛。

重佛之「法報化」三身。皈命十方三世諸佛。

修行在日常生活中。強調中道行,少欲知足,重離欲向於捨。

修行及生活,重易行之方便。

帶有苦行厭世的氣息,科學化。

帶有樂行戀世的氣息,藝術化。

修行解脫重自力,但重視親近善知識。

重他力,佛力加庇,菩薩接引,上師本尊加持灌頂等。

見道時自知不由他。

「悟」時需要他人印證。

初時一味佛法,慢慢分宗立派。

宗派林立。

皈依三寶:佛法僧。

先皈依上師,再皈依三寶。

修平等心。主張佛在僧數。佛滅後以戒為師,不立教宗承繼人。

宗主上人,各領一方信眾。活佛轉世,繼續不斷領袖地位。

主張僧伽嚴於持戒。

主張「小小戒」可捨。結夏、布薩等傳統若存若亡。

否定縱欲或無義意之苦行。絕對反對淫欲為道或自殘身體。

混入性欲派(如無上瑜珈之男女雙修)及自毀身心之苦行派(如燃臂、斷指、不倒單)等。

限於君主專政,佛教偏重於出家眾之組織及教育。

出家困難,盡量適應在家眾之教化。

雖然傾向出家生活,但出家眾不遠離一般群眾而托砵修行。

受王族富商供養,寺院生活經濟獨立,和一般群眾生活脫節。

絕對反對暴力,不殺為第一大戒。沒有因佛教而產生戰爭流血事件。

菩薩可以為救人而開殺戒,贊同佛弟子從軍護國。教派之間亦生糾紛流血事件。

出家眾不涉入政治中。

僧侶積極投入政治活動。甚至政教結合。

佛滅後六百多年無佛像之崇拜,只有簡單、象徵性之圖形及循禮四佛跡。

禮拜佛、菩薩、諸天護法神等塑像,華貴的壇城擺設。印度之外,另有當地循禮之名山古蹟。

不拜鬼神,不祭祀亡靈。

天化之機開展,神佛不分。禮拜守護神,卜筮護法神等。流出施食、護摩等儀軌。

反對咒語,嚴禁弟子用神通弘法。

盛行持咒,宣傳感應靈異、肉身不壞、預知時至,求簽問卜,風水星相,以招引信徒。

如實正觀,以修四念處為佛滅後之主要止觀法門。

提倡種種假想觀,曼陀羅,本尊形像等。以五根門頭,色聲香味觸為方便。

法次法向,漸修而見道。

主張不定及頓悟法門。教授速成大法,即身成佛。

勸戒修習止觀時,切勿愛著色身。應觀無常、苦、無我、空。

修止觀時注重三脈七輪、明點瓶氣等。倡言不修中脈,無有是處,以為肉身成佛之理。

重理智,重聞思修慧學。佛陀讚嘆「多聞聖弟子」。

重信仰,獨宗一經一論,單唸一經名,一佛名號,或提倡不立文字之法門。

教義多言緣起、無我、四諦、八正道等。

教義多言性空、如來藏、自性具足、本體清淨、佛性本有。

於戲論之反應是無記,不談形而上。重經驗、實踐、實用。說法盡求簡要易明。

多討論形而上之存在,本體論。研究繁瑣的教義。禪機玄談,奧妙難測。

先知法住、後知涅槃。

依世俗諦,入勝義諦。

少談世間緣起緣生,善惡因果,多言第一義諦,空,不生不滅。

重根本經如阿含經,重律,重論。

重方廣大乘經。輕視「小乘」經律論。

世尊宣稱,我所說法,如掌上可見,毫無保留。

顯教之外,另有教外別傳,無上密授。

學佛之訣:依法、依義、依了義、依智。

依人(重上師)、依語(離經一字,即同魔說)、依不了義(畢竟空為不究竟)、依識(學術化、理論化,倡言不修禪定,不入涅槃)

主流派系為一切有部﹕

人空法有。傾向唯物。

主流派系為真常如來藏﹕

一切唯心(識)造。傾向唯心。


 

對傳說的抉擇分別

二千五百多年的佛教傳說,我們如何能分別表面光輝閃爍而實屬虛偽的冒充品?如何能在沙石之中撿出珍寶呢?佛法中的「法印」即如試金石,能鑑別傳說是否符合真實,這就是「無常、苦、無我、空」。「緣起中道」是佛教的核心思想,不共教義,多聞佛弟子,都耳熟能詳。「空、涅槃、寂靜、不生不滅」,是佛法之緣起甚深處,就不是一般佛弟子最能確實認識了。

見緣起即見法,見法即見佛。「緣起法」是解脫煩惱,了卻生死,從世間而出世間之核心關鍵。離開了深入緣起,即使是努力於種種人天福報功德,畢竟無關成佛之不二法門。很可惜,有些佛教徒,信佛幾十年,卻未必聽過「緣起」之道理。沒有根本的佛法認知,雖是佛教徒,有名無實,如草木之根,不深不固,隨風飄逝,勢所難免。雖然勤於種種佛事、儀軌功德,但是煩惱愈學愈多,令許多佛教道場變為是非之地,不得清淨。有淨土之希求,無淨土之相應,豈不悲哉!

了解傳說的第一步

要正確的了解佛法,就要清楚傳說的來龍去脈。二千五百多年的佛教傳說,有如一部幾小時的長編劇集。如果我們不從頭開始看,只看最後幾分鐘的劇情,或抽看中間之片斷,很容易對故事內容一片糊塗。

中國佛教傳說的參考資料,主要部份有經律論三藏,史傳(教史、宗史、哲學史、考古)、人物傳記、譯經錄、傳燈錄、見聞遊記、詩文、隨筆等種種。

為了探本追源,佛弟子不可不學最早的經論,尤其是阿含經,即使不能全看,也非選讀不可。導師著作中,尤其重視雜阿含經。可惜現代人要讀古文的經論,即使每一個字都識,卻不能明白全篇的內容,這是現實的困難。這大概就是「佛法無人說,雖慧不能了」的意思。如加上中國人錯誤的重經輕論心態,都不願讀論,就更無門可入了。許多人發心助印佛經,結果這些精裝印刷的結緣書,請回家中,每因艱澀深奧的古文,被束之高閣,基本上與廢紙無異,真是可惜。最有用的,是流通今人大德之著述,以現代文字來解說、導讀古傳之經論。

佛教之歷史,我們不能不知。讀歷史不是枯燥無味地死啃書本上的年月日、地理名稱,而是要去了解人物、思想、文化、社會等之演變過程和因果關係。如果離開了史實的記載,以抽象的佛理,邏輯推論,加上幻想假設,將會出現錯誤的結論,不能符合印度本土之佛教發展過程。最有名的例子,即如中國古德演算出的「五時判教」,影響著後人對宗派的觀念,莫不各以最圓最妙之思想為自宗。

中國高僧從印度回國後之記載,如法顯的歷遊天竺記玄奘的「大唐西域記」與義淨的「南海寄歸傳」,都是極珍貴之資料,反映出印度佛教之興衰,可惜甚少流通,而且古文亦不易讀。

古德所作之傳記,有保存佛教傳說之作用,如鳩摩羅什的學生對翻譯場之記錄,令後人清楚地了解佛典翻譯時所發生之問題。佛教中之人物誌,也是認識佛法的重要工具書。大家初學佛法時,都看一些佛陀的故事、弟子生平及高僧傳記。優質的僧傳,有一特色,內容既無神異,更不掩書中主角的瑕疵,不是為了歌功頌德。這和一些為了弘揚自宗的宣傳式傳記不同,這是讀時要注意的。

從傳說學習之過程

學習傳說中之佛法,和現代科學教育的程序一致,是先跟隨老師,聽讀前人的心得,經過思慮抉擇,才接受其義理,依循實驗原則、安全可行的方法,親自實踐證明,而達到深信不疑最後是運用發揮所學,自利利他,濟世為懷。這是「聞思修」慧學的根本意趣,是學習修行的必然程序,不能躐等。

佛教之止觀修行,有理論原則。習禪人若能得明師指導,是最妥善的。現存的禪者道場,有可學的傳承,不過,這些善知識亦不太多。經論中,保存了前人的止觀修持經驗。印度之經論,如南傳清淨道論、北傳菩提資糧論、分別瑜珈品,及中國智顗之止觀教授等,都是珍貴的修持指南,都應參考。這類典藉,有如名廚寫的食譜,對未諳廚藝的人,指導如何掌握火候,調和味道,以免輕則費時,重則失事。有些人輕視經教,動不動就批評他人無修行,只談理論,是魯莽的。

當然,學而不修,等如熟讀食譜而從不下廚,終不得嚐其滋味。佛所說的涅槃寂靜,法性空寂,不是玄學式的本體論,而是從現實事相中去發現證實的。佛教之立場,永遠是「如實正觀」:先不要假設什麼,幻想如何,要實踐親證。觀察,是佛教不共其他宗教之修行原則和方法,不離現實生活事相,也不能離開理論。沒有止觀中之觀,永遠不能正見世間之真實。「心經」第一個字就是「觀」,玄奘法師這翻譯也真巧合。

傳說中之法門與傳承派別

佛教有二千多年之發展歷史,千經萬論外,更有所謂八萬四千法門之傳說,佛弟子往往不知從何入手。這就另有人弘揚「一門深入」之傳說。他們的意思,主要是叫人不要在經論上做工夫。他們說,文字工夫,只是口舌之爭,臨終危急時毫不濟事,倒不如專持一經一咒、菩薩佛號、一個話頭,才是真正修行人的模樣,云云。其實這都是一宗一派慣用之宣傳。

那末文字上做工夫,間題在那裏?學子若根基淺薄,又未遇明師,得到契機契理的指導,不知如何把看似複雜不堪之般若教義,思慮抉擇,不知如何用觀照方法去體證,當然可能門外空轉,更遑論應用於身心上。但這不過是未能親近善知識,未明佛法之宗綱。所謂「一門深入」,如不明原委,人云亦云地去亂修,不是更危險?豈不也是盲修瞎練,原地踏步?恐怕深入的是迷妄之門了。

學傳說,靠自己

很多學佛的人,急於「成就」,盡快去找個「大修行人」拜師。若單從名望、外表、承諾、著述而依止,是很容易出問題的。在雜阿含經中,釋尊曾告誡波斯匿王,不要因為外表好像是個修行人,就馬上恭敬禮拜,應理智耐心地觀察,再作決定,這才不會給有些專門販賣神通、宣傳異能之邪師所迷惑。

聽聞正法,解脫煩惱,要親近善知識。世間一切所學,除了極少數天才能無師自通之外,哪些學識不是從傳說傳授而來?但不論這是從父母、師長、同學、朋友、傳媒或書本中來,若未經自己去思惟、抉擇、消化、吸收、應用,則永遠得不到它的好處,反而會吸收到錯亂的邪知邪見。佛教是自力的宗教,依傳說而達到現觀體證,是無可懷疑的。故此,我們要常記在心,佛陀入滅前之遺教。如大智度論所記載:「佛告阿難:若今現前,若我過去後,自依止,法依止,不餘依止。」

正因為修慧學過程中,依師資之高低不同,可能發生流弊,所以佛教中更有四依:「依法不依人,依義不依語,依了義不依不了義,依智不依識」,作為最終依準。但這原則也不太容易運用。所以導師曾說:

如注意「信心堅強」,「戒行清淨」,以念誦、懺悔等來培養宗教情操,而將自己安立於僧團中,安立於聞思經教的慧學中,不求速成,以待時節因緣,才是現在佛教無辦法中的辦法。

佛教是宗教的傳說

世上所有的宗教,全部都是傳說,是各各宗教創源者,依他們深淺不同之個人修持體驗,流傳出來的教導。但佛教和其他宗教對傳說的信奉卻有很不同之處。

以希伯來體系之宗教(即是猶太教、基督教等)為例:傳說亞當夏娃,偷吃知識的禁果而被逐出樂園,成為人類的原罪。這些宗教厭惡知識,重於感情,要求對神無條件、無懷疑的信仰。基督教之原罪,有些人牽強附會地以為即是佛教所說的無始無明。不知原罪這求知的動力,反而是推翻無明的因素之一。他們的傳說中,求知是魔鬼撒旦。世人顛倒,可見一斑。

< 多聞聖弟子 愚癡無聞凡夫

阿含經中,釋尊常常親口讚歎「多聞聖弟子」,訶斥「愚癡無聞凡夫」。阿難尊者,更是多聞第一。後來的傳說故事,反而說阿難尊者「一向多聞,未全道力」,意謂他沒有修行,無以抵擋婬女魔咒之術,令很多人生誤會。一些佛教宗派,主張不讀經論,一門深入,修什麼速成大法,以為可以早日往生、頓悟成佛,更批評多聞弟子無修無證,鑽牛角尖。他們有意無意之間,暗暗地和希伯來神教攜手合作,破壞佛教,猶朦然不知,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難怪導師早年觀察佛教的現象而興嘆:

受反佛教精神之熏染,外若佛教,而實非法非律。「師子身中蟲,自食師子肉」,雖以師子之雄猛,亦且無如之何!

特重理智的宗教傳說

佛教以知識為信仰的基點,以般若智慧為高尚的目標。解得分明才信得懇切。因為人類之理解力強,知識是其長處,能啟發智慧打破無明。証初果的佛教聖者,能「破疑蓋」,証四果之聖者能「斷惑」,充滿信心,「不由於他,而能自知」。沒有經過知識的信仰,如何虔誠,都是非常浮淺。佛教並不責怪信徒,說:「你這少信之人啊」!反而鼓勵信眾質疑,用慧學去打破疑惑,從疑到悟。(請注意這和禪宗參話頭之起疑情,不疑不悟,意趣完全不同)。知與信不但沒有衝突,而且知與信可以互相助成而達成信智合一。

對佛教之傳說加以質疑鑑定,和其他學術性之考詁功夫有點不同,就是佛教之宗教立場。考古學、文字學等,對證定佛教傳說之真偽,是有用的。如英國人最初接觸佛教時,以為佛陀不過是一般印度宗教中之神祗而矣,經過考據印度之古蹟,如阿育王之碑柱,才信解佛陀是真有其人,從人而成佛。但佛教之根本目的,是實用的,體證的,度人離欲離苦的。以所謂純客觀考古的研究者,假如沒有佛教獨特不共之止觀修持和體驗,佛法傳說中之是和非,他們無法能全盤地如實判斷,這就關涉到「依智不依識」的古訓。

很多現代知識份子,大學教授級之宗教系學者,討論佛法,都容易走上「迷而不信」的路上。問題何在?他們以研究知識的方法來考證佛教,欠缺宗教情操及體驗,聞思而不修。因為知道外國教授學者,有否認『大智度論』是龍樹造的,導師八十六歲,仍口述成大約六萬字的『大智度論之作者及其翻譯』,以修正錯謬的學說。導師對傳說中有正見的經論視如珍寶,對防止破壞這些碩果僅存的法寶,可說維護得不遺餘力。

信智之統一

一般而言,「傳說」有人云亦云,以訛傳訛的味道。佛法雖然是傳說中來,卻特別強調信與智的平衡。經與論都一致說到:「有信無智,增長愚癡;有智無信,增長邪見」。現代中國的佛教界,迷信當然不少。但受過現代科學教育的知識份子,自以為很理智,問題更大。邪見,倒不是指他們毫無道德感,為非作歹,而是對如實的生命業感定律,看不出因果卻盲目地否定。他們自作聰明,未證謂證,邪見說空,錯解因果,什麼都「無所謂」。更否定聖者之現觀體證,以為是高推聖境,因此有偏失。

對傳說之信與疑,取與捨,信仰與理智的統一,導師苦口婆心,不厭其煩地重複宣說:

重感情的人,大抵是慈悲,信仰心切;重理性的人,則理解力強。這一偏頗的發展,不能使信仰與理智統一,往往發生流弊。例如情感重,偏於信仰,則有信無智,狂熱的盲目信仰,趨向迷信。這種反理性,排斥智慧的態度,不是佛法所取的。相反的是著重理性,對任何一切,事事懷疑,毫無信仰,抹煞道德價值,否認真理、聖賢的存在,終於走上反宗教的路子。這一危險性的歧途,小則個人的道德行為無法建立,大則整個社會皆蒙受其害!

破邪顯正    破除迷信的傳說

今天所見,迷信與邪見都有。很多所謂新興佛教及附佛法外道,專門利用氣功異能、咒術感應、速成大法等,欺世盜名,騙財騙色,謀取政治力量,很容易地吸引一批有所求、有所得的信徒。離譜的傳說,明眼人當然一望而知,但世間人,畢竟是無明深重,這些附佛法外道,依然吸引千千萬萬的信眾。

我們應該如何去看待新興佛教及附佛法外道?這個問題,存在於佛教中,已有二千五百多年的歷史。護持佛法教義者,對傳說而來的「新興佛教」思想,有一份戒心,是必需的。教外之別傳,傳說外之傳說,更要審慎判別。對新出之意見,符合法印,又更適合今日之文化生活者,應樂於採用。過時之方便,要清洗揚棄。違背佛法的,應直心深心地坦然予以批判。惟正法存於人間,才有淨土之呈現。

因為善觀因緣,重理智,佛弟子對其他宗教,都高度地包容,擁護信仰自由。但對信眾身心有害的邪見、冒牌佛教、附佛法外道,佛弟子必需堅固自己的立場,不要不聞不問。更不要自以為圓融方便,慈悲姑息,誤用勝義諦中的名句:「色即是空」,「一即一切」,「不思善不思惡」,「空亦復空」等等,以玄談機鋒打發過去。這是躐等世俗諦而妄想第一義。真正的護法者,對附佛法之外道,應有冷靜中肯的批判,斷定其問題之所在。出發點是大悲心,不忍聖教衰,不忍眾生苦。這不是學佛陀之無記,維摩默然的時候。不過,儘管是龍樹在世,提婆重來,其他宗教之盛行,還是有它存在之必然性,如經中常見:「有因有緣集世間,有因有緣世間集」。

殊勝的傳說

佛陀所教,是令有緣聞法的人,在無明愛結之瀑流中,作逆流而上的突破,脫離生死迷夢。這是何等艱難之事?有不信這傳說的人,挑戰地質問:這不是違反人性嗎?我們若切實地觀察人性,應能體會印順導師形容自己是「一位在冰雪大地撒種的愚癡漢」!

佛教徒能有緣聽聞佛法,剋實地說,都是聲聞弟子,毋須離開現實,自命為大乘種而對聲聞起高慢心。聲聞弟子,無礙於大乘菩薩行,關鍵只在悲心之培植和實踐。佛在世時,出家眾中的舍利弗、大目犍連、大迦旃延、富樓那、阿難等尊者,及在家眾中之給孤獨、質多、手、郁伽等長者,都修集福德智慧資糧,是聲聞中大乘行的模範。若對大小乘體系皆能了解其傳說之重心,實再無此必要,把自己分別為大小乘。或在一乘之佛法中,又生差別,把自宗劃分為「復古派」、「革新派」、「圓融派」等。

印度的三期佛教,中國的大乘八宗,若說各有所長,也就各有短處。宗派山頭主義者,高推自宗,鄙棄他宗。鄙棄了一分,結果是削弱了佛教的全體。不就是瞎子摸象一樣嗎?中國佛教愛談圓融,實際上卻分宗立派,壁壘分明。雖然「無分別」是老生常談,可惜應該分別的不去分別,宗派山頭之間的分別可大了。學佛而墮入宗派之坑,就把自已錮禁在狹窄的圈子中。

對二千五百多年的佛法傳說,可以在導師『華雨集』書中,見其意趣。導師說:

其實我的思想,在民國三十一年所寫的『印度之佛教』「自序」,就說得很明白:「立本於根本佛教之淳樸,宏傳中期佛教之行解(梵化(¨)之機應慎),攝取後期佛教之確當者,庶足以復興佛教而暢佛之本懷也歟」!我不是復古的,也決不是創新的,是主張不違反佛法的本質,從適應現實中,振興純正的佛法。所以三十八年完成的『佛法概論』「自序」就這樣說:「深深的覺得,初期佛法的時代適應性,是不能充分表達釋尊真諦的。大乘佛法的應運而興,……確有他獨到的長處。……宏通佛法,不應為舊有的方便所拘蔽,應使佛法從新的適應中開展。……著重於舊有的抉發,希望能刺透兩邊(不偏於大小,而能通於大小),讓佛法在這人生正道中,逐漸能取得新的方便適應而發揚起來!」──這是我所深信的,也就是我所要弘揚的佛法。

正觀「傳說」的作用>

經過深入觀察佛教與傳說的關係,願一切學佛弟子,對佛法都能夠:

 

——謹以拙文,遙祝印順導師九十六歲嵩壽,願正法久住人間!

李紹裘  寫於加拿大。多倫多。March 20, 2001

 

按後語 >:

最初只想寫幾句關於翻譯「傳說」時碰上的問題:翻譯印順導師著作時,須小心以不同之詞彙來表達「傳說」的種種不同意趣,例如:

·        Neutral: talk, suggestion, idea, thought, supposed, assumed, according to tradition, customary, intimate, hint, opinion, view, belief, etc.

·        Mildly Negative:  folkloric, allege, claim, notion, ostensible, so-called, apparently, etc.

·        Negative: myth, rumor, hearsay, gossip, fairy-tale, fancies, fantasy, fabrication, etc.

·        Mildly Positive: legendary, assertion, purportedly, plausible, etc.

後來讀到導師『勝鬘經講記』中的一段話「佛法本無大小,一切是依著同一的傳說」,引起「一切佛法無非傳說」的靈感,而成為全文之命題。

標題有些人會感覺頗有「出位」的味道,的確是有意的,為了吸引讀者之注意,語不驚人誓不休,也可算是世間悉檀。細讀內容,當知是並無虛言,因為「傳說」本身也不一定有問題或不可信。副題本擬:妙華雨中「傳說」一詞之探討;這倒有點不盡不實,因為未有把所有妙雲華雨中對「傳說」的問題作全面探討。

導師的著作生涯長達五、六十年。其著作有通俗性的,也有參照學術體例而作的專著。根據有緣能時常親近導師的學長說:印老自言,晚年如有修正他過去著作中的思想,應以晚年之主張為準。因此,我們應重視其晚年之著作,尤其是引據其文章作為研究結論時,優先依據專著,考慮晚年之結語,補充其通俗著作中的意見。這是拙文未能做到之處。

在「契理契機之人間佛教」一文,有導師對「 探求佛法的信念與態度」的一段話,是我寫初稿時未有注意的:

三年前,宏印法師的『妙雲集宗趣窺探』說:「我積多年的見聞,總覺得這些人的批評,抓不住印公導師的思想核心是什麼,換句話說,他們不知『妙雲集』到底是在傳遞什麼訊息」!最近,聖嚴法師在『印順長老的佛學思想』中說:「他的著作太多,涉及範圍太廣,因此使得他的弟子們無以為繼,也使他的讀者們無法辨識他究竟屬於那一宗派」。二位所說,都是很正確的!我在修學佛法的過程中,本著一項信念,不斷的探究,從全體佛法中,抉擇出我所要弘揚的法門;涉及的範圍廣了些,我所要弘揚的宗趣,反而使讀者迷惘了!

由於寫這篇文章,倒啟發起一個想法:導師全部著作,不外是為了澄清二千五百多年來流入中國而發展的佛教及種種傳說。諸方仁者,讀導師的書時,不妨以「看看導師對佛教這方面之傳說有什麼意見」的態度來思考。

導師完全無意自立宗派,是清楚不過的。至於是否「弟子們無以為繼」,我看倒不一定。導師對佛法體會之深廣,的確是千百年來罕見,但他的精神,任何的佛弟子,為什麼不能繼續下去?這精神,如導師在「 華雨集」中說:

末了,我再度表明自己:我對佛法作多方面的探求,寫了一些,也講了一些,但我不是宗派徒裔,也不是論師。我不希望博學多聞成一佛學者;也不想開一佛法百貨公司,你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這是大菩薩模樣)。我是繼承太虛大師的思想路線(非「鬼化」的人生佛教),而想進一步的(非「天化」的)給以理論的證明。從印度佛教思想的演變過程中,探求契理契機的法門;也就是揚棄印度佛教史上衰老而瀕臨滅亡的佛教,而讚揚印度佛教的少壯時代,這是適應現代,更能適應未來進步時代的佛法!現在,我的身體衰老了,而我的心卻永遠不離(佛教)少壯時代佛法的喜悅!願生生世世在這苦難的人間,為人間的正覺之音而獻身!

可以肯定,一切佛弟子,能發心「願生生世世在這苦難的人間,為人間的正覺之音而獻身」,就能「有以為繼」!  

(¨)   導師說「梵化,應改為天化」

 

佛經有沒有真偽的問題

佛經有沒有真偽的問題  

 

印度古時之僧伽中,有「摩訶波提舍」之法則,這是決判經典真偽的方法。碰到有人傳來契經,不論是從那一寺、何宗何派、多少人或某某大德的傳說而來,都不輕率的否認或信受。依規律集合大眾來案法共論,判決這本經是佛說或非佛說,法說或非法說,以維護佛法的純正。

依經典集成傳說,也可以認為佛教聖典,不應該有真偽問題,免起不必要之諍訟。導師在『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自序說:

經研究而得的合理認識,佛法不只是佛所說的。從佛的三業(身語意)大用而表達出來的佛法,是早於結集就存在的。原始的佛教聖典,是以佛陀的三業德用為本源;以僧伽為中心,統攝七眾弟子,推動覺化的救世大業。經弟子的領會,實行,用定形的文句表達出來,經當時大會的審定,確定為佛法,聖典。結集──共同審定出來的聖典,代表了當時佛教界公認的佛法。一般所說的原始聖典,也是經長期的一再結集而成,巴利聖典也沒有例外。這只是部派未分以前的(現有各派的聖典,都增入部派所改編的,或自部特有的部分),為一切部派所公認的,而並不是聖典的一切。因為部派分化後,不同部派,不同地區,不同時代的佛教開展中,從佛弟子(也有在家的)心中──經內心體證,而適應當時當地,集成定形文句而傳誦於佛教界,到處都是,代表了這一部派,這一地區,這一時代所公認的佛法。佛教聖典,從原始結集以來,一直就是這樣的。所以佛教聖典,不應該有真偽問題,而只是了義不了義,方便與真實的問題。說得更分明些,那就是隨(世間)好樂,隨時宜,隨對治,隨勝義的問題。所以最後說:「佛法在流傳中,一直不斷的集成聖典,一切都是適應眾生的佛法」。

既然都是傳說,所謂「離經一字,等同魔說」,簡直毫無意義。以前有遠參法師,研究法華經時,發覺其中文句有錯謬,便寫書修改之,結果受很多佛門耆宿所攻擊。其實他犯的錯,倒不一定是修改過去的錯亂,只是未依照學術傳統,保留原文,再作更正。

另有傳說,謂「末法時候,某經將是第一本經被指為偽經,佛法從此消失,云云」。這也是沒有道理的。緣生之法,才生即滅。佛陀口中講出來,馬上就會滅,能暫存世間的,就是佛弟子所傳說。佛親口說法四十五年,那些未被傳說保留的,不是老早就消失了的佛經?傳入中國後失散之佛經,為數亦不少。把一些來歷不明,而內容和緣起中道相違的書,當為至寶,才是代表末法的情況。佛教二千多年尚無其他宗教那樣,把自宗的經典,看為神聖不可冒瀆,是因為了解,典藉都不外是傳說而來的文字而矣。這樣,才不會因為深愛某一經,而完全看不到經中的錯謬,不明「法尚須捨,何況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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